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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欢政:我是“垃圾教授”，我在城市里寻找矿山
---文章选自vista看天下杂志
我的名片上印的是:“垃圾”教授。这里面有个故事。
三十多年前，我在治金部一所高校工作，计划司让我研究一下废钢铁的回收利用。我在研究过程当中发现，发达国家的钢铁产能，30％～40％都来自废钢，而不是铁矿石。
我当时想，三十年、四十年以后的中国，如果我们每年有2800多万辆汽车产能，它们报废以后该到哪里去?所以我从那时，就开始研究各类废弃物。当时有些领导、有些朋友讲，我们现在拼命开矿挖矿，拼命盖房子、拼命造汽车，你怎么研究废弃物处理?整天跑垃圾场，我看你做“垃圾”教授得了。
我这一辈子没干别的，就干这个，干脆名片上就叫垃圾”教授，大家也好记。
城市里藏着矿山
大家一提起垃圾就说又脏又臭，在我眼中，只要把有机物和其他干垃圾分开，它就是一个资源。我们六十年代出生的人，小时候，牙膏皮可以换钱我们浙江人家里宰鸡，鸡毛可以换糖;我刚开始到北京读书，喝酸奶，酸奶瓶有押金，还回去，把钱还给你。实际上在八十年代甚至更早的五十年代，大家都做垃圾分类。一方面是我们资源短缺，需要这些资源;另一方面，我们经济条件也不怎么样，需要换点钱。
但是到了今天，我们有房、有车、有衣服、有书有各种各样的东西，垃圾分类工作却倒退了。女同胞经常说、衣柜里面水远少一件衣服，衣服穿完以后怎么办、到哪里去呢?快逆外卖产生了大景快通弃物和外卖废弃物，这些东西都到哪里去?大家想扔掉，给烧厂去烧，到填埋厂去埋，跟我们有什么关系?
垃圾如果不分类，特别是像塑料不分类，流到河里，进入海洋，破坏了海洋生态系统，我们人类还能活得久吗?
我们再从资源的角度去考虑，原来我们都是去矿山挖矿，然后治炼成为钢铁，再做成汽车，被我们消费。中国城市化已经超过50％，消费都在城里，所以汽车也在城里面，可乐瓶也在城里，各种各样的纺织品也都在城里面，人口集聚的地方就是资源消耗最多的地方。经过四十年发展，国内的矿挖得差不多了，都从地底下到了地上，已经在我们的城市里了。一方面地下的矿产资源越来越少，另外一方面地上累积的东西越来越多，汽车坟、飞机坟墓、军舰坟，这些东西不知道到哪里去。
如果把这些报废了的东西继续转化成资源，延长它为人类社会服务的时间，不是很好吗?
所以我们提出了一个概念叫做:城市矿产。我们的矿产在城市里，在座的每一位都是城市矿产采掘工，废钢铁就是铁矿石，废塑料就是石油，废纸就是森林，这就是城市矿产的概念。
2009年，为了解决中国资源不足的问题，我们跟国家发改委一起，起草了“城市矿产行动计划”报给国务院主要领导，领导批了以后，全国建了49个城市矿产基地，就是为了解决中国消费结東以后各类废弃物资源化处置问题。在这个基础上，我专门写了一本书《中国资源循环利用产业发展研究》。
到2018年，有什么样的效果呢?大家看这几组数据:2018年，我们回收的废钢铁2.2亿吨，相当于中国宝钢2018年产量的4.5倍;回收的再生有色金属1000万吨，当年我们有色金属产量是5000万吨2018年回收废纸500万吨，这5000万吨废纸如果连续5年回收使用，相当于一个大兴安岭的森林制造的纸。
大家发现没有，城市里的矿产确实很丰富。地下矿产开采要有矿工，城市里矿产谁来开采?就是各位。
上海垃圾分类，效果几何?
要挖掘城市矿产，分类是关键!不分类，垃圾就是垃圾;分了类，垃圾就变成资源。所以有一句话叫做:垃圾是放错地方的资源。
垃圾分类要推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，因为这关系到生活方式的改变，甚至生产方式的改变，它是一个大的系统工程，这不是我们个人的小问题，是国家的大事情。
2016年12月21日，习近平总书记亲自主持召开中央财经领导小组会，把垃圾分类和房价、社保等作为关系到民生的六大问题来提出;2017年国办批准转发国家发改委、住建部的《生活垃圾分类制度实施方案》2019年7月1日，上海就根据立法先行原则进行强制垃圾分类。
我们前期做了大量政策准备，但是实施下来，大家发现当时老百姓被垃圾分类的问题逼了。还有人编了一首歌，说你的分类标准到底是怎么定的，让我们这么难分?还有人说，“猪为我们垃圾分类做出了非常大的贡献”，大家想不到八戒兄弟还有这个功能:“猪能吃的叫湿垃圾，猪不能吃的叫干垃圾，猪吃了会死的叫有害垃圾，卖了能买猪肉吃的叫做可回收垃圾。”很形象吧，这是分类标准的问题。
当然除了分类标准以外，还有撤桶的问题、破袋的问题、定时定点投放的问题、罚款的问题、政府是不是全程分类的问题，这些都是每个老百姓关注的。比如，上海有大量年轻人上班996，如果定时定点投放垃圾，到这个时间我在上班没办法投怎么办?有些年轻人就想了办法，干脆我花钱请人代扔垃圾。上海人上班的时候，男同胞西装革履，女同胞喷了香水，倒垃圾时，督导员说，必须把湿垃圾破袋。好，破袋，大家调侃说，我们都变成有味道的女人了。媒体、政府、学界几方面来沟通，就能解决这样的问题。
上海垃圾分类最终的效果怎么样呢?我想用数字来说话。第一，原来的垃圾分类率是15％，到(2020年)7月1日为止是90％，说明中国民众素质还是比较高的，能响应国家的号召。
从垃圾的实际效果角度看，还有个结果，叫“三增减”:湿垃圾增加了、有害垃圾增加了、可回收物增加了，原来要送去焚烧和填埋的干垃圾减少了。说明年来，垃圾分类还是取得非常好的成效。
最简单的两句话
中国200多个大中城市，每年会产生2亿多吨垃圾，量非常大，如果中国垃圾分类工作做好了，全世界循环经济的工作就做好了三分之一。所以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设立了一个全球循环经济奖，专门奖励这方面的领导人、专家，很荣幸在2019年，我作为中国大陆唯个人入围了它的领导力奖。
我自己体会，不是说我个人有多少能力和多少水平，最关键是中国占全球比重大;第二，中国的垃圾分类工作和城市矿产工作，得到了全世界公认。
大家说，你讲了那么多垃圾分类，到底怎么分?我们很困惑、很难。
我想告诉大家两句话，第一句话叫做:来自大地回到大地。
你看我们的瓜果蔬菜、粮食，从土地上长出来，到了城里给我们吃，消费结束以后变成餐厨垃圾，变成有机废弃物。这些有机废弃物，我们做成肥料，重新回到大地，进行碳氮平衡，这就是一个自然的有机过程。
第二句话叫:来自产品，要回到产品。
我们从石油做成石油聚合物，做成发泡箱。之后我们再把发泡箱按照物质不灭定律，把它做成漂亮的镜框、相框，继续为大家服务。我们喝完的可乐瓶，把它做成环保袋。我们把报废汽车里的金属、塑料回收变成新汽车。这就是来自产品，回到产品。
我们延长资源为人类服务的时间，不再去地下挖矿，去挖城市矿产，来自大地，回到大地;来自产品，回到产品。说穿了，就是干湿分开。所以，现阶段对大家的垃圾分类的要求就这么简单，大家能不能做到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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