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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联生活周刊杂志精彩文摘
单霁翔
让传统文化“活”起来
---文章选自三联生活周刊杂志
我的父母以前在厦门鼓浪屿工作，两个哥哥、一个姐姐也都出生在这儿。所以，我对鼓浪屿有特殊的感情。在鼓浪屿开埠后，各国居民和当地居民在一起生活，这里逐渐融合成一个国际社区。但中途为了发展旅游业，鼓浪屿迁出了学校、医院等设施，这种文化氛围一度停滞。如今，人们才逐渐意识到对于鼓浪屿来说，最重要的不是旅游业，而是对于传统文化的一种坚守，我们需要延续它作为国际社区的历史。鼓浪屿也因此开始像故宫一样实行限流了。
讲这个例子主要想告诉大家，传统要想保留，就需要融入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当中，让传统活起来。但现实是由于认知和环境的局限，很多优秀的传统文化往往被束之高阁。比如，中国75%的早期木结构古建筑集中于山西晋南地区的各个村庄中，但是很多建筑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后，文物部门将它们修缮后就锁起来了，还使用了很多现代科技手段防止这些建筑被偷窃以及失火。但无论什么事物，你不使用的话，其实会腐朽得更快。所以我们需要有这样一个认识，要让传统活在人们的生活中，要让周围的居民都参与到传统的保护中来，这样我们的传统才能得以保留并延续。
不光要让传统融入现代生活，我们还需要有把传统带入现代生活的创意。以故宫为例，中国自古以来就有天人合一的观念，故宫的建筑设计也处处体现这一传统观念。不同于西方以高耸的教堂建筑为代表的设计手法，故宫采用平面空间铺陈的设计手法，这背后就是传统的“和”的思想：让人与自然和谐相处，人与人之间和谐相待，人的内心和谐相安。而这套思想理论体系
不仅是中国当今城市设计、家居设计都普遍遵循的，也是东方美学的精华所在。
但是一直以来，来故宫参观的年轻人很少，占参观总人数的比例不到30%。所以，故宫如何吸引年轻人是我们一直在思考的问题。
在研究年轻人的生活习惯和接受信息方式的基础上，我们开始研发数字技术，先是把自己的网站做好，包括故宫外文的网站、青少年的网站，还会定期举办网上展览。同时，我们还扩大了数字故宫的影响力，不断增加新的内容，也因此聚集了一批年轻的粉丝群体，而故宫的官方平台也会根据粉丝的反馈，更新内容板块，白天给大家讲建筑，晚上就给大家讲故事，还有故宫春夏秋冬的风景图供网友欣赏。2016年，我们还把故宫收藏的1862690件文物进行公布，如今，你可以在网上查到任何一件自己感兴趣的藏品信息。我们可以看到以互联网为代表的新技术，正在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方式和思维习惯。这对传统文化来说，恰恰也是一个复兴的机遇。
除此以外，我们还增加了故宫的开放面积。我记得刚来故宫时，有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是大部分区域都不开放，99%的文物是锁在库房中的，拿出来展示的文物都不到1%。那时，我会看到一些从西部来的老年人，走累了，就拿出包中自己带的水、干粮坐在台阶上，吃完再走。我就想他们可能都舍不得去餐馆吃一顿饭，却想这辈子也要来故宫看一看，但我们究竟带给他们什么呢?想到这儿，就让我很难过。后来，我们开始加大古建筑的修缮和文物的修复工作，同时加大环境的整治。从2014年故宫的开放面积突破50%，到2016年达到76%，再到现在已经达到80%了。这其中还增加了包括人们休息的地方：冰窖变成了餐厅，角楼上开了咖啡厅，也包括新增的作为故宫知识讲堂的教育空间。
这样做的结果是故宫的参观人数直线上升。从2015年起，我们开始实行限流，每天只接待8万观众，但在限流的情况下每年的参观人数仍然在增加。最让我欣喜的是，如今，年轻观众占参观总人数的比例超过了50%。而我们每个展览中，年轻观众也都占据绝对的多数。
所以我始终觉得，如果不能以年轻人喜爱的方式去传播传统文化，我们将失去年轻人，而年轻人也终将失去传统。
但令人欣喜的是，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已经感受到传统文化的魅力。两个月前，我去杭州参加了一个主题和传统服饰相关的会议。那时，适逢雨
季的杭州每天阴雨连绵，但我在街头能看到很多穿着汉服的年轻人。我问他们：“穿得习惯吗，是不是只有过节才穿?”他们回复我，大意是穿汉服已经成为常态。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，但需要正确的引导。我们中国有属于自己的服饰，比如汉服、唐装，但是有的服饰不符合现代生活需求，创造属于我们的“新中式"。我们就需要在尊重历史的基础上加以改良，而这是让传统得以保留的关键。
传统从来都不是凝固不变的，我们中华传统文化，其实就是在不断创新的过程中形成的。今天，我们生活不断地发生变化，在变化的过程中，人们肯定会有新的需求，所以我们需要创新。但创新不是无源之水，它是有源流的，是需要传统文化的滋养和继承的，但是不创新，任何一个传统都会死去，任何传统都不会传承下来。
单霁翔 原故言博物院院长，现任故育学院院长
2012年任故宫博物院院长；2019年4月从故宫博物院院长一职退休;
2019年5月受聘为故宫博物院故宫学院院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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