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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望」與「聖」

單周堯

香港能仁專上學院副校長(學術)暨文學院院長及中文系主任、香港大學中文學院榮譽敎授

---文章选自明报月刊杂志

《說文解字》「望」、「聖」異字,「望」在亡部,而「聖」在王部。《說文解字·亡部》:「望(小篆作嚯),出亡在外,望其還也。从亡,聖省聲。」「出亡在外,望其還也」,即出門流亡在外,家裏盼望他回來。

至於「聖」字,《說文解字·王部》曰:「聖(小篆作霆),月滿與日相望,以朝君也。从月,从臣,从王。王,朝廷也。墓,古文聖省。」徐灝《說文解字注箋》曰:「『以朝君』,戴氏《大書故》引作『臣朝君』,是也。蓋「臣』與『目』相似,故誤為『呂』,又書作『以」耳。」戴侗《六書故》及徐灝《說文解字注箋》的說法,《說文》學者大多表示同意。當然,《說文》日月相望為臣朝君,又以「壬」為「朝廷」之「廷」,取義未免迂曲。

邵瑛《說文解字羣經正字》曰:「據《說文》,『膽望」之『望』作『望』,『朔望』之『聖』作『聖』,今經典統作『望』。」

《說文》「望」、「璧」二字及其說解,問題不少。例如「望」之古文墓,其形構與甲骨文之i相同。甲骨文之t,象人佇立舉目遠望之形。

《說文》以幺為「朔墾」字之古文,似不合理。西周早期金文亦有與甲骨文字形構相同之宮(保卣),銘文曰:「在二月既宮(聖)」,蓋借為「朔望」字。同樣是西周早期金文的臣辰盉則加「月」形作P,以表「朔聖」義。由於金文「璽」字除用作專名及借作「忘」外,皆用作「既聖」字,因此,張日昇先生在《金文詁林》中以之為月滿專字,的確有一定的道理。張先生更謂:「且引領企趾舉目而聖,不必以从月示意」,又謂「每月必有朔日,於朔日則無可聖矣」。這些意見,對其說之合理性,都有所加強。

到了中期金文,「聖」字之「臣」形或聲化為「亡」,如休盤作約,即以「亡」為聲符,而其字則仍用於「既望」一詞,不過改易左上角之「臣」為「亡」而已。

金文中从亡聲之「望」字甚少,晚周無夷鼎之響,亦用於「既望」一詞。金文中「既聖」一詞,大多用从「臣」之「聖」字,故古文字學家認為从「臣」之「聖」與从亡聲之「望」實為一字,《說文》分為二字二義,似不可從。

在戰國以至漢代的簡帛文字,以及漢印、漢碑中,从「臣」之「聖」字仍佔多數,如睡虎地秦簡之聖、西漢帛書《戰國縱橫家書》之聖、漢印之醫(戴聖私印)、曌(谷聖私印)、罌(公孫聖印),以及東漢史晨碑之堅,左上角皆从「臣」;而戰國楚簡中郭店簡之鈔,以及漢印之壘(望山亭侯)、望(高望君印)則从亡聲。

可見先秦兩漢流傳下來的出土文物和印章,都是用「聖」字者多,用「望」字者少。不過,今日所見的古籍,則全都作「望」。

今年五月二日,書法名家何幼惠先生八十八歲米壽,假尖沙咀香港文化中心展覽館舉行翰墨展,我寫了「換鵝舞鶴,得米聖茶」八個字送給壽星公幼惠先生。「換鵝」一典,乃出自《晉書·王羲之傳》,說的是王羲之以字換鵝的故事。我用「換鵝」這一典故,以推許何幼惠先生的書法。至於「舞鶴」,是說南北朝時候鮑照的〈舞鶴賦〉。鶴這種仙禽,是長壽的象徵,因此我們常用「鶴壽」一詞來給人家祝壽。此外,杜甫說:「俊逸鮑參軍」,對鮑照詩的清新俊逸,盛加推許。我用「舞鶴」二字,除給何幼惠先生祝壽外,也有杜工部「俊逸鮑參軍」之意,用以推許何幼惠先生的詩詞創作。

當天是何幼惠先生八十八歲米壽,「米」字拆開,就是「八十八」。「今朝賀米,指日恭茶」。書法家例必長壽,所以說「得米聖茶」。「茶」字拆開,上面的草頭是二十;中間的「人」字,一撇一捺,可拆作「八」字;加上下邊「木」字的一撇一捺是「八」,一橫一豎是「十」,連起來是八十。八十加上「茶」字頂部草頭的二十,是一百;再加上中間「人」字拆開而成的「八」字,全部加起來是一百零八。所以「茶壽」就是一百零八歲。

我於「得米聖茶」中,寫的是「聖」字,頗有復先秦兩漢之古的味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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